夜已經深了，蓉城繞城高速上人跡罕至。引擎聲盡情呼嘯，跑車一路飛馳。

原計劃淩晨兩點換班，怕耽擱江隊長正事兒，一點不到，顧小魚便把車開到了樓下。

降速停車拉手剎，行雲流水，一氣呵成。

目的地已抵達，顧小魚回頭看著江喻白，等他解安全帶下車，驀一偏頭，卻見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看。

他似笑非笑的，看得顧小魚莫名心虛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沒事，”江喻白只是抿唇，“還早，把車停了，跟我進去坐會兒媳婦兒。”

“我能進去？”顧小魚受寵若驚。

先前閑著沒事，江隊長跟她提了提“頂班”的事。

特別刑偵大隊副隊長林深被抽調去協助別的大隊結案，正隊長江喻白說是來“頂班”，但臨時發現了嫌犯的蹤跡，上頭特令，特別刑偵大隊已全面增員，全隊整裝待發，準備接替整套工作。

骨幹們一出場，那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忙活下來的問題了。

江喻白也親自開口提到，這一“頂班”，指不定得沒日沒夜地忙活大半個月。

省廳辦公大樓矗立眼前，顧小魚望而生畏。轉念一想，或許是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江喻白人了，又有點難舍難分：“……我不亂碰亂看，應該不會給你添麻煩吧？”

江喻白悶聲失笑，大手一橫，拉著人就進了樓。

上頭吩咐，特別刑偵大隊全員集合。

晚上一點整，還不到換班的時候。但後半夜值班的，譬如說積極分子如江隊長這樣的，已經來了不少。

特別刑偵大隊是蓉城首創，性質特殊，一直以來都沒有單獨設置辦公處，而是根據每一起案件性質不同，和各部門搭配工作，臨時在各部門設立辦公點。

這個案件從年前鬧到年後，時間跨度長，上面高度重視，辦案場所便直接搬到了省廳大樓裏。

總指揮中心設在六樓，三四五樓是辦公區，二樓有大大小小的會議廳若幹。

二樓的會議廳裏，省廳領導正在開會。人員來來往往，難免影響會議進程，來替班的大夥兒幹脆誰也沒往上走，全聚在一樓大廳裏閑聊。

一屋子盡是些熟面孔。

拜春節時江隊長那張存儲卡所賜，在場清一色身形魁梧的爺們兒，放眼一瞥，顧小魚居然個個都能叫上名號來。

雖然未曾與本人接觸過，不過顧小魚心裏倒是有了點譜，沒那麽緊張了。

兩人從大門進，還沒招呼大廳裏的諸位，迎面就見二樓下來了個精神飽滿的中年男人。

一見他出面，一屋子人誰也沒註意到他兩。十來位身穿制服的刑警忽然起立，齊刷刷地沖樓梯口敬了個禮：“李局！”

***

蓉城警方直系大Boss李局長，顧小魚也從江隊長的存儲卡上有所聽聞。

李局長德高望重，一出場便是受盡矚目。

特別刑偵大隊由他頂著壓力一手培養，都是自家人，見面分外親切。李局長繃著一張臉下樓，瞧見這些人，頓時喜笑顏開。

“我說你們好好幹，我都跟省長打包票了，就等著你們破案慶功。”

特別刑偵大隊的小李順口接話：“嘿，李局放心，我們鐵定完成任務！”

自己的得力部下，李局當然放心。笑著招呼了一聲“好好幹”，一擡頭，目光直直地落在迎面而來的兩人身上：“喲小江，這是？”

“我媳婦兒，”江喻白沈聲道，頭一偏，示意顧小魚，“媳婦兒，叫人。”

顧小魚趕緊啟口：“李局長你好。我叫顧小魚。”

“你好你好，我聽說過，這就是小魚啊——”李局反覆打量了顧小魚一番，回頭數落江喻白，“你小子運氣不錯啊，討了這麽漂亮一媳婦兒。”

但數落歸數落，那是真感情才開口。

李局長說完江喻白，又換上了蓉城方言，教育起顧小魚：“幹我們這行的，經常顧不上家，要是約會和任務沖突了，小江沒去赴約，小魚你要多擔待。”

顧小魚直點頭：“恩，為人民服務嘛，沒事，我理解的李局長。”

小姑娘能說出“她理解”，李局一聽就高興，立馬放話：“小江這小夥子可以，做事情啥的都妥當，不是個亂來的人。工作上的沖突只能委屈你們當家屬的，至於生活上的沖突嘛——小魚你別擔心，他要是欺負你，你就跟我說，我給他收拾痛！”

話都說到這地步，李局長還嫌不夠，頓了頓，補充道：“幹我們這工作的，不能給家人找不省心。你們都要知道，自家老婆比天大！”

雖然是個大Boss，可李局長一開口，字裏行間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嚴肅，更沒有絲毫大家長的姿態。撇開那一層衣服不看，這就是個慈祥和善，循循善誘的老人。

顧小魚都給他說得樂。

巧就巧在，他們天策府的頂頭上司李承恩李將軍外號也叫“李局”——琢磨這層關系，顧小魚越看李局長越覺得親切，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得。

李局長更熱心了：“江喻白我可跟你說，工作歸工作，趕緊的往上打報告結婚，生兩大胖小子，給我們隊裏添添喜氣！”

“計劃了，”江喻白抿唇，低頭看了顧小魚一眼，眸裏笑意深沈。

到底是“計劃了什麽”他不解釋，顧小魚也不深究，一聽說這些他都“計劃了”，就像吃了顆定心丸似得，心裏一下子就安穩了。

她家江警官不是那種會隨口承諾的人，既然他說有計劃，那結婚的事，他一定早有他的打算。至於具體打算著什麽，顧小魚不急，等就是了。

李局長倒是急，但江喻白沒給他發問的機會，突然道：“李局你不是開會嗎，怎麽突然下來了？”

李局長一楞，後知後覺：“哦對了，車還在路上撂著，我趕緊去停個車。”

“李局，你那車不好停啊。”小李嘀咕了一句。

省廳大院裏僧多肉少，李局長來得遲，沒尋著車位。唯一的空位已經不能稱為“車位”，窄得可怕，強行倒車難免有摩擦。

先前趕時間，李局長沒強行去停，車子撂在路中間已經有一段時間了。特別刑偵大隊的隊員們從門口一過，一看這情況，通通了然。

李局自己更清楚，擺了擺手：“擦擦蹭蹭那也沒辦法，總不能放在門口擋路吧？”

話是這麽說，男人的車子就跟他們的小情人似得，李局看似隨性的口吻裏依然含著難以言語的心痛。

江喻白淡淡地笑了，順手拿了李局車鑰匙，交到了顧小魚手裏，柔聲道：“媳婦兒，去給李局停一下。”

李局人挺好。顧小魚沒多想，欣然去了。

自己沒車和不愛開車都不代表不常開車，在酒吧裏經常幫各種客人收拾車位，各類型車輛顧小魚都摸得熟。啟動倒車，油門一踩，一個飄移，精準無誤地把車導入了空隙裏，沒有一點磨蹭。

一屋子大老爺們看得是目瞪口呆。

連李局都震驚了：“小江你這哪兒找的媳婦兒，長這麽漂亮，車技還這麽好。我的天，小姑娘看著挺小家碧玉的，開起車來這野的，還飄移，真不可貌相啊！”

江喻白悶聲失笑，不答只問：“李局，上次說要反恐演練，什麽時候？”

李局長皺了皺眉，略顯苦惱地沈思了一陣，這才道：“上半年事多，正經的是辦不起來了，私下裏咱們可以約著去啊——林深、你、我，把李雲他們也叫上。”

江喻白點頭：“那也帶上我媳婦兒。”

這下李局長是徹底嚇到了：“喲小江啊，你媳婦兒還會打槍？”

***

李局是真的嚇到了，嗓門不自禁地加了大。

顧小魚停完車一回來就聽著驚世駭俗的一句問。沒有前後文，就單單一句問，直給她嚇出一身冷汗。

開車她還行，槍支彈藥她可沒研究過。

怕李局誤會江喻白假公濟私，私自把公家的槍支彈藥給她玩，損了江隊長的名聲。顧小魚趕緊解釋：“不會不會，李局，我不會打槍。碰都沒碰過那東西。”

“不是吧嫂子，老大都沒給你玩過？”

別人家怎麽過日子，顧小魚不知道，不過她家江隊長確實沒做過任何不明不白的事。當著領導的面，顧小魚不敢亂說話，坦然道：“那東西不是管制嗎？他沒帶回家過啊。”

槍支確實被管制。即便是警察，也要明確登記。危險物品不能私自帶回家。

顧小魚答得坦然，人群裏卻突然有個別樣的聲音響起：“嫂子你不知道吧，槍啊，女警不讓帶回家，男警讓的。而且家屬嘛，可以碰的。”

“是嗎，”頭回聽說，顧小魚只覺得新鮮，回頭問自家江隊長，“還有這種規定？怎麽沒見你帶回來啊。”

沒等江喻白答話，突然“噗”的一聲，一屋子大老爺們跟抽了風似得，個個笑得歪七扭八。

他們笑得顧小魚莫名其妙，擡頭看了眼江喻白，江隊長居然也在笑。

笑得沒他們厲害，但垂眸看她，他眼睛黑亮黑亮的，意味深長，滿是笑意。

顧小魚：“……”

她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，完全在狀況外。江喻白居然也不跟她解釋，只攬過她腰，一把把人抱進懷裏，悶聲喃了句“傻媳婦兒”。

他力氣有點大，驀然被抱過去，額頭在他肩頭沈沈地撞了一下，硬邦邦的男人，咯得人渾身都不舒服。

顧小魚還在琢磨笑點在哪兒，想不通，但能確定她肯定是哪兒說錯話了。

李局突然開口，笑著罵了他們一句：“壞小子們，皮癢癢了是吧，當著你們江隊的面就敢欺負他媳婦兒了？”

說到當著他面欺負他媳婦兒，江隊長臉上一沈，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：“我媳婦兒怕羞，一羞就躲人。剛才誰欺負她的，我還沒結婚呢，要是把我媳婦兒嚇跑了，是不是給我賠？”

江警官眉頭一緊，不怒自威。

一群人笑了半宿，這才有點慌：“臥槽，我不知道嫂子還有這屬性啊……那嫂子嫂子你別在意啊，開個玩笑。啥都能賠，老大找我要媳婦兒我可賠不起啊——”

顧小魚：“……”

他們不說還好，這一說她怕羞，顧小魚頓時恍然大悟笑點在哪兒，臉上“唰”的一下憋得通紅——

不是說槍嗎！怎麽好端端的扯到那方面去了！

這一屋子人，工作起來個頂個是冷酷精英，誰能想到他們私底下開起玩笑，也這麽沒羞沒臊的！

顧小魚欲哭無淚，實在是防不勝防！

都是當警察的，不帶這麽開黃腔的！

想不通便無畏，一想通全然沒臉見人。顧小魚這才曉得自己上了個大當，羞得耳根子都紅透了。

小李眼尖，轉頭便嚷嚷起來：“媽呀你看，嫂子耳朵都紅了，以後可千萬別在隊裏開這種玩笑！”

後面人順著話接：“哪兒不能，你沒聽江隊說，現在不能開玩笑是嫂子怕羞，他兩還沒結婚，江隊怕媳婦兒跑了。那結了婚了就不一樣了：嫂子都是江家人了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，那就可以隨便開玩笑了唄。”

一個說不是，一個說是。一個□□臉，一個唱白臉。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，幾句話的功夫就把略顯尷尬的氣氛給活躍了起來。

到底是江隊長親自培養的精銳隊伍，察言觀色的本事可謂一絕。

顧小魚沒那麽窘了，瞧著他們搭腔，倒是有點好笑。

小李還盡職盡責地嘀咕著：“那嫂子你們趕緊扯證啊，不扯證，我們都不敢開玩笑了。”

這話說得似乎扯了證就可以隨心所欲地“玩笑”了似得。

江喻白微微抿唇，欲言又止。

倒是李局不地道地笑了，動手拍了拍小李的肩膀，環顧一周，朗聲發問：“小子哎，睜大眼睛看看，這沒扯證呢都護成這樣。要真是他江喻白扯了結婚證的媳婦兒，還能讓你們給欺負了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你們是不是傻，都扯了證了，還想欺負他媳婦兒？？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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